雾云山中 AUTH.
芙蓉国里一奇葩
孔雀
征文
“九嶷山上白云飞,帝子乘风下翠微。斑竹一枝千滴泪,红霞万朵百重衣”——每当我吟诵起一代伟人、开国领袖毛泽东的《七律?答友人》,这首怀念妻子革命先烈杨开慧及战友们的诗词,便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我的前妻——李萍志,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,酸、咸、苦、辣、甜,五味俱全,久久难以平息……
记得上个世纪的八零年十月,我大学毕业后,本着“读万卷书、行万里路”的古训,自愿报名,经省教育厅、人事厅选派,前往西藏工作。毕业前找了个对象,当时她在九嶷山下、泠江河畔的农村中,任小学的幼儿班教师。因家庭的关系,我们早就相识,彼此的情况也互相了解,一经确定,爱情之火即升腾起来。
十一月初,接到省里的通知,当月中旬就要动身进藏。热恋之中的情侣,即将分别,远隔千山万水,况且前途未卜,不知何年何月方能重逢,彼时彼刻的滋味,当然不那么好受。临行前,我特意把秦观的一首词《鹊桥仙?七夕》,录成一幅隶书,赠给未婚妻,供她寂寞时细细品味,解闷消愁。她送给我一幅照片,独自站在花树丛中,身穿花布罩衣,手抚一根花枝,满脸含笑,刘海齐眉,眼中流露出无限的善意和真诚……
进藏后,我被分配到藏北高原的一所县中学工作。此地海拔多米,高寒缺氧,每年九月到次年的五月,都是雪飞霜降滴水成冰的季节。这里没有一棵树,连牧草都只长几寸高,六月份小草才开始泛青吐嫩,八月底就变黄枯萎了。茫茫羌塘,地广人稀,交通十分困难,近十万平方公里的地域,还是荒芜冷落的“无人区”。
不仅工作中困难重重,而且生活上的困难也不少。由于地区和县城之间不通公共汽车,连邮车也得十天半月才跑一趟。长年累月吃不上新鲜蔬菜,有时只好用酱油拌点辣椒,借以下饭。因此,思念家乡父老亲朋,特别是对于心心相印的女友,更是朝思夜想,真可谓“三更同入梦,两地谁梦谁?”
女友的父亲,是土改时参加工作的老干部,先后担任过文教科长、县财经办主任,后来反右时被免职,下放到山区,七九年才平反回到县城,在税务局任职。八一年五月,落实老干部政策,女友离开山村,被照顾招工进城,也分配在县税务局工作。由于家庭条件不错,本人的姿色在家乡小小的县城内,也称得上出类拔萃,立马有不少年青英俊颇有才华的追求者,提亲托媒的几乎踏破家中门槛。无论从家庭条件与社会地位,还是从本人的情况与环境来看,我这远离故土,在苦寒高原工作的游子,都难免成为一个情场的“失意人”。
虽然她也曾有过犹豫,但最后还是拿定主意,于八二年年底,在我第一次回老家休假时,同我结为终身伴侣。婚后仅两月挂零,组织上突然来电催我赶赴拉萨学习。妻子含着珠泪,送我踏上了返藏的旅途。
为了获得学习机会,不断提升自己的业务能力和知识水平,八三年五月,医院引下一个已孕数月的胎儿。手术后也没怎么休息,躺在病床上就硬着头皮温习功课,其后报名参加了全省税务系统的招生考试。经过她的一番努力拼搏,终于如愿以偿,考上了湖南省财会学校税务班。在校学习两年,她的门门功课都是优秀,毕业时还曾被学校授予“优秀共青团员”。
八五年七月,我妻子从省财校毕业后,被分回县局工作。为了把学到的书本理论知识,运用到实践中去,她主动要求到基层接受锻炼,被分在本县城关税务所,任企业专管员。
八六年八月,妻子临产,我从西藏赶回老家,真是“无巧不成书”,仿佛是纪念我们分居两地的结晶,恰好在农历七月初七,传说中“牛郎织女鹊桥相会”的那天晚上,一个六斤重的小男孩,平安地来到人间。妻子产后第十八天,我奉命赶赴南京,前往江苏省教育学院举办的“西藏教育管理干部培训班”受训,正当妻儿极需关照之时,自己却又违心地踏上了旅程。妻子虽然人在家里休息,却无时无刻不惦挂着本职工作,产假未满,她又拖着瘦弱的身子,坚持回所去上了班。
妻子虽然是个普通的企业专管员,但对所分管企业的经营状况好坏,几乎了如指掌;有时深夜还在整理企业纳税资料,一家一本,装订得整整齐齐。她不仅热心指导企业如何建章立制、理财做帐,而且耐心讲解应纳税项与税负的来龙去脉,因此深受企业领导及财务人员的感激和欢迎。他们不但每年都及时入缴税款,有的还特地买了烟酒和床上用品,送到家中来,以示感谢。但妻子从来都不肯收受,而且有两三次,我正好在家休假,也曾亲自陪同她,前去那些企业领导人家中,将他们送来的礼品,全部退还。
由于妻子本人的不断努力,加上领导与同事们的关心照顾和帮助,从八七年起,她每年都是本县的先进工作者,且连续数年受到省、地税务系统的嘉奖;九二年四月,被提拔为本县地税局的税政副股长,九四年任地税稽查局局长,九五年任本县地税局副局长,走上了领导岗位,开始挑起了更重的担子。
我妻子在当家理财方面亦是一把好手,由于我父亲年过七十,母亲去世多年,兄弟姐妹各在一乡,婆家没人能够助她一臂之力;她的父母虽已退休,家中还有弟妹侄辈的拖累,娘家亦无人分忧。所以,不得不独自挑起了小家庭的重担,弄煤买粮,浆洗缝补,事无巨细,一概落在她的肩上。
孩子从上幼儿园到念小学,每天早晚都得接送,回家还要边做饭洗衣,边给小孩讲故事,简直忙得里里外外团团转,只恨分身乏术。大人小孩没有灾病,倒还可以应付,一有意外病痛,更是叫苦不迭。记得八八年八月,我刚动身返藏,头天离开家门,小孩第二天就患了“中毒性痢疾”,医院,一连几天高烧到40.5度,多次惊厥抽风,生命危在旦夕。妻子日夜守护在病床前,一串串辛酸的眼泪,只好默默地吞到自己肚中。幸亏大夫们奋力抢救,孩子才熬过那可怕的难关。等我抵达单位,收到妻子的来信后,孩子已出院二十多天了。
作为她的丈夫,我自觉扪心有愧。由于天各一方,我必须一年半才能回去休假一趟,有时到家未久,组织上一份急电,又得仓促动身。这些年,因工作需要,我在那偏远艰苦的县中学干了将近八年,调到地区之后,在教体委机关和地委组织部分别工作了一段时间;九二年五月,被提拔到藏北唯一的中专学校——那曲地区师范学校,任主管教学和学生政治思想工作的副校长。担子越来越重,因公出差的机会也不少,经常是朝令夕至,风雨兼程,足迹南到广州,北到天津,为工作而奔波不息,却难得回家一尽夫职和父责。
九四年,我回老家休假,因长期在藏北高原工作,高寒缺氧,身体素质受到很大影响,医院检查诊断,患了左腿股骨头坏死、风湿性关节炎、腰椎骨质增生等严重疾病。住院治疗期间,岳父又被检查确诊为肺癌晚期。妻子当时虽然工作非常忙,既要照顾小孩,还得照顾治病的老人和丈夫,精神压力和生活压力一齐袭来。她坚持边工作边照顾,煮医院,还经常抽空去陪伴老人,聊天安慰,给以精神鼓励。
六月中旬,老人不幸辞世,妻子非常悲痛。后事料理完了,她也差不多病倒了,人瘦了一圈,经常头昏眼花。在这样的关键时刻,西藏那曲地委组织部接连给我发了三份加急电报过来,“工作需要,速回”。当时,学校仅有两名校级领导,由于九零年时,西藏自治区中专学校第一次办学水平评估,我校被评为“不合格学校”,面临“黄牌警告”和被撤销的危险。这一回,是第二次中专学校评估,如果我不回去,势必影响学校的工作,而且有可能造成学校停办的被动局面。
妻子了解此情之后,忍着亲人辞世后的巨大悲痛,大义凛然地支持我,重返藏北,由于她的鼓励,我带病回到了学校。返校的当晚因严重的高山反应,头痛呕吐,肺部感染,咳喘不止,被医院。躺了五天,病情稍好,便挣扎着出院回校。过后,接连推了一个月大剂量的青霉素,仍坚持每天上班。在全校师生员工的共同努力之下,这一年的评估结果,我校终于上了两个台阶,成为自治区的合格中专学校,而且被评为全区“教学改革的先进单位”。
时光荏苒,岁月如流。九七年香港回归,十一月,在组织上的关怀与照顾下,我好不容易内调回到湘南老家,在原零陵师范学校和职业学院任职;全家人终于团聚在一起。妻子调任零陵区地税局的副局长,先后分管政工、计财和征管工作,后来还曾主持全盘工作将近两年。
妻子经常与同事们一道,深入各乡镇和街道,了解税源状况,帮助和指导企业合法生产与经营;她经常自己动手撰写本区税收形势分析,并给区委政府热心献计献策,如何加大征管力度,防止税收流失,税款及时足额入库;如何放水养鱼,搞活经济等等。十年之后,零陵区的财税状况有了明显的改善,从九八年的每年入库地方税款仅有八百多万元,提升到全年入库税款两个多亿;其中,当然也有她的一份心血、智慧和汗水。
俗话说,“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。”谁知这种厄运,竟然会应验在我的家庭和自己身上。二零零九年的十月,我的前妻——李萍志,意外发现患了肺癌之后,全家人都陷入恐惶,几乎是马不停蹄地一直诊治。短短的两年多时间内,医院,挂号求诊;通过各种关系,先后寻访过省内外名老中医专家教授,拿脉开方,服用过扶正、调养、抗肿瘤的中草药数百剂。采用过几乎所有能用的化疗药物,前后做过十三次化疗,四十次放疗;注射过许多抗肿瘤、扶正祛邪的药物;并曾服用过国外进口的易瑞莎、特罗凯。
妻子患病期间,她的许多同事和领导们,所有的亲朋好友,都特别关心,经常前来探望,短信问候。八七年随我进藏且后来留在西藏交通厅工作的李文生老弟,到处寻购灵芝、雪莲、冬虫夏草和藏红花等名贵药材。他担心在邮寄时中途不慎损毁,特地利用到内地出差的机会,同司机一道,驱车上千公里,从拉萨赶到成都;然后又独自驾车,经重庆、贵阳、怀化、邵阳,回到永州来。
原来曾在藏北工作过多年,后来内调到江西永新的黄绵谨老兄,得知我妻子的病情之后,数次买了老家特产且又未用硫磺熏制过的纯天然产品——莲子,通过快递寄来。过后听说我妻子的病情加重,再三劝说我们不要轻易放弃,极力主张到北京或上海去找名医诊治。
二零一一年六月中旬,我们在朋友的帮助下,医院住院治疗;时任上海市委常委、统战部长的杨晓渡——我原在藏北工作时的老领导——也曾在百忙之中,特地挤出时间,在晚上十点多钟,医院探望,并代为约请已退休多年的国家级名老中医刘嘉湘,两次来病房看病、拿脉、处方。
由于癌魔的猖獗,十月中旬,在万般医治无效之下,我们只好返回湖南永州,前妻身体中的“灯油”到了“枯涸”的尽头,终于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。十一月二十日的下午两点四十六分,我的“织女”、我的爱妻,终于驾鹤升天而去。
承蒙永州市、区地税局领导和同志们的大力相助,萍志的丧事办得非常顺利和圆满。闻听噩耗,亲自前来吊唁、送行或转请他人代致哀悼之情的领导、同事、亲朋好友们,达数百人之多。我原来在藏北的几位好友,内调至长沙、益阳、常德,也驱车数百公里,前来为萍志敬香、默哀,事后又连夜驱车返回,连热茶都没能让我筛上一杯。
二十二日上午八时,追悼会上,市局主管人事的副局长,代表市局党组致悼词,对她给与了相当高的评价:“她从事税务工作30多年来,一步一个脚印,一步步走上领导岗位……无论在任何岗位上,总是勤勤恳恳,任劳任怨,忘我地、不知疲倦地工作,鞠躬尽瘁,为地税事业奉献了自己的毕生精力,受到广大干部职工的爱戴和尊敬。患病期间,在与病魔做斗争的同时,她还带病坚持工作,将分管工作抓得井井有条,年年园满完成各项任务。工作30余年,她曾多次被省、市局评为先进个人、巾帼英雄、优秀公务员。在单位,她是好干部、好领导;在家庭,她更是好女儿、好姐妹、好妻子、好母亲、好儿媳,被邻居们誉为婆媳关系的典范,被单位誉为五好家庭的典范。她的丈夫,大学毕业后为国支边,在西藏高原工作17年,长期夫妻分居两地,她在搞好本职工作的同时,独自挑起家庭的重担、孝敬父母,培养小孩长大成才,含辛茹苦,十多年如一日;她教子有方、持家有道,待人以诚、以情、以善,处世有德、有度、有节,深受亲朋好友们的交口称赞。
“她的逝世,使我们失去了一位好领导、好同事。她虽离我们而去,但她那种勤勤恳恳、忘我工作的奉献精神;那种艰苦朴素、勤俭节约的优良作风;那种为人正派、忠厚老实的高尚品德,非常值得我们学习。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,努力学习和工作,再创佳绩,以慰她的在天之灵……”
追悼会结束之后,我们护送萍志的遗体前去火化;十一时三十分左右,将骨灰盒安放在公墓的福寿园中,兑现了她生前所期望过的“回归大地、回归自然”……
“洞庭波涌连天雪,长岛人歌动地诗。”光阴易度,转眼之间,前妻离我已是六年多了,如今我已重组了家庭,并在二零一五年退休,定居于省城长沙的浏阳河畔。因为有了较多的空闲,每天除了早晚散散步,其余就是将自己关在书房内上上网,然后潜心写作,闭门造车。我把自己对前妻的思念、眷恋,倾注在字里行间,浇塑在作品主要人物的身上;有时因为动情,泪水忍不住潸潸而下;因此,许多作品的问世,几乎有一半是借助于前妻在天赐予的神力和旨意。
这几年,先后创作歌词十余首,乐曲六首;论文二十余篇,其中有两篇获奖。除了三十余万字的长篇历史小说《灞亭柳》,年6月由湖南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之外;新近又完成了长篇历史小说《吾道南来》,将近一百万字,目前已经送审,即将正式出版。
浏阳河的河堤上,栽满了一排排的木芙蓉,每到秋季,繁花开满枝头,红红白白,芳香沁人心脾。我经常手抚花枝,回首往事,充满了迷惘与惆怅,因为自己的每一步,都有爱妻在背后悄悄地铺垫、默默地支撑,是她用自己的心血和汗水,给我营造了一个非常温馨而又温暖的小巢,为我在风雪高原飞翔,增添了信心与动力;等到自己梦醒之时,想要回报之日,却一切都太迟、太迂、太笨……
屈指算来,我与前妻的姻缘,仅有三十年,但前半段两地分居十五载,夫妻相聚的时间还不到四年;回到内地之后,虽然我有心多为家里做点事,但总是力不从心,经常被单位各种繁杂的事务所纠缠,几乎仍然是个连家中油盐酱醋瓶摆放在哪里都不知道的“甩手老倌”——我总是觉得,既然同妻儿们团聚在一起了,今后有的是时间回报,后半生与子相依,携手并肩,慢慢变老。前妻为我们小家庭的兴盛,含辛茹苦,所付出的车载斗量,难以估算;而得到的回报,却廖若晨星——时至今日,想来倍加羞愧、痛悔的泪水何止千滴?
“我欲因之梦廖廓,芙蓉国里尽朝晖!”前妻之所以数十年如一日,初心不改,独自撑起小家,敬老爱幼,勤俭持家,堪称贤妻良母;为国兴税,克己奉公,巾帼不让须眉,诸般奉献,不正是为了家人的平安、百姓的福祉、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吗?冥冥之中,我仿佛看到了前妻的身影,她如同这芙蓉花中的一朵奇葩,正含笑凝眸,辉映着落日,令人忘忧,发人深思,给人启迪,催人奋起……
——年4月23日于长沙红橡华园
作者简介:骆正军(.08-)男,汉族,湖南永州宁远县人。年大学毕业后,响应国家的号召,自愿报名支边,在海拔多公尺的藏北高原工作了整整17年。年11月,经组织上批准内调回到湖南永州,原任永州职业技术学院院长助理,教授、高级政工师。现已退休,定居长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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